那大姐被自己那嫌贫爱富的亲妈又第二次嫁到几百公里外省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或许在大姐内心那穷困潦倒的日子真的实在过不下去了。谁都可以喊几个响当当的口号,哪一个不想脸上贴金要做时代的英雄、人间的楷模?可当每天的柴米油盐需要自己去操心劳碌甚至于要用自己的自尊去交换时,抛弃开始时的海誓山盟再重新选择另一条未知的路又何偿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 实际上前期的种种苗头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以前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郎情妾意,可渐渐的女人没有以前的关心了,爱理不理慢慢的,有些原本当尽的“工作”也是“敷衍”了事,男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又笨又傻,尽管开始并没感觉出什么来,仅以为是家里家外的俗务事多或上顿接不了下顿的紧巴巴日子让女人身心疲惫造成的,所以男人更加内疚,更不要命的起早摸黑做事卖苦力。 后来知道自己的女人真的回不来了,那男人心里其实是痛楚的,这世界没人能替代女人在自已心中的位置,他自己知道而且宁愿相信那样的想法,自己的女人是被骗走的!不是真心想走的,她还会回来的。 每逢月后三更,当自己那苦命的孩子已沉沉入睡,月光透过破败风化的泥墙洞眼微弱的照射在女儿的脸上,看着自己可爱的女儿,看着女儿凌乱的发、瘦削的小脸,男人在边上抱紧慴了边的枕巾捂着嘴,想想自己和女儿的一生再无女人的疼惜和看顾,浑身打着哆嗦,眼泪如珠状直泻而下。 每天晚上都是如此。实在弊不住,男人就把那透风的门板掩好,自己裹着肥硕的破棉袄挪到另一个残败的锅屋,一个人缩在锅灶后面的棒杚堆里,放开声的嚎啕,那样会感觉略微好受一点。还好他家住在村落的最西头,中间和其他人家间隔百十米的距离,没人会听到。哭累了,想痴了,男人又艰难的挪回房去和衣斜卧在女儿床边,枕着女儿的被角继续静静的流泪,然后昏昏中入睡。 早晨,有时乖巧的女儿发现泪湿的被角,羞怯的会问她爸怎么回事。男人总是没事人一样说可能是夜里睡觉流口水了。孩子六七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孩子听到爸爸这样的说法,也不争辩,径直拿着书到屋后的小河沟边说是背书去了,实际上孩子到了沟边,趴在沟坡的荒草地上,呜呜的哭,然后继续懂事的拿起书,背啊,读啊,那泪珠,还间断的掉下来。 世人都说自命苦,她比黄莲苦十分! 男人有时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懂事了,可有什么办法?拿什么来劝慰自己的女儿?好多时候,女儿在屋后河坡上哭,男人就在家屋里哭,从门前走过的邻居大婶们看到这场景也是扑漱漱的掉泪…… 好一对可怜的父女。 也有时候,特别是外面雷暴恶闪的夜里,男人就整夜的不睡。那墙上洞眼上的煤油灯径直让它有气无力的亮着,看看没油了,男人就主动提前去添,男人此时最怕那灯熄了,这时候他想到最多的是最怕自己的女人在外担惊受怕。以前每次夜里一打雷,随着接踵而来的暴雨和着户外废弃的垃圾及屋顶上破败的落叶在特定环境下形成特有的呼啸,摄人心魂,这时候女人总是把自己男人抱得紧紧的,头埋在自己男人的胸膛里,恨不得贴在心口上,那时,他一般会昂着头挺着腰板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抱得更紧搂在怀里,因为他知道,这时自己才是真正的男人。 平日里或因生活所迫,女人也手指脸的骂自家的男人,男人这时候也确如“一搭鼻涕”一般,在女人面前不要尊严,那是男人自愿的。因为他爱这个家,他愿意腾出位置来让自己女人来折腾、来羞辱,确实有时候象民间所说一样的“撂棍砸不出一个屁来,”但这并不代表这个男人没心没肺没主见没思想,关键时候,户口薄上户主的位置还是得给男人留着。 否则,如果不信,你别人家的女人上门来骂这个男人看看! 只是,这没有女主人的户口本,果真能当饭吃、能当衣穿、能代替家室的温暖? 闲话略过。每天天刚刚有点亮,男人便起来把饭做好再煮一个鸡蛋一起暖暖的放在锅里自己先下地做活,让隔壁的老婶来叫女儿起来吃饭上学,然后回到家,把锅里的饭锅巴添点水,再热一下,就这样一个人蹲在墙角,静寂的嗯下肚。有时候也就是把家里以前残存的一点点红糖,用筷子沾一点刮在碗里,冲一点开水,努力的喝下去,把裤子向上提一提,再勒紧一点,然后继续下地做活。 隔壁好心没事就来看顾这可怜父子的大婶,偶尔撞见了,就悄悄的退出院落,一路撩着围裙揩着红红的眼圈一边低着头抹着眼泪回家! 年复一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也开过了,大环境渐趋暖和起来。虽说房子也重新翻盖,日子一直就还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他也大略知道自己的女人现在在几百公里以外的地方,过得还好,所以,他那牵累的心,略有一点点放下。这时间断有媒人上门提亲,人家看中是他的能苦能做,还有的纯是同情,毕竟这错不在他。但每一次上门,他均坚决的摇头,不是说他不想,他还相信自己的女人或就会在明天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会回来和自己和他们的女儿一起过日子,他一直这样坚信。 有时候夜半更深,特别是在冬天,地里也做不了活,农村人五点多就上床睡觉。那漫无边际的长夜日子难熬,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体健身壮,看着墙上孩子张贴的明星的画,也会睡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实在忍不住就打开家里从前的箱子,翻出自己女人以前的衣服,一件件理开来就灯光下翻来覆去的看,一边用手摸着,一边又是一通嚎啕大哭。 唉,真正苦命的男人,除了哭,没别的倾诉法子,可怜! ——这篇文发出后不久,我又要出发了。人生,就是一个行路的过程,那个小盒子,才是我们白日做梦的终点。那盒子,你的是黄金打造,他的是象牙加工,我哪怕就是一无纺布的袋,或再不就是你的大一点,我的小一点,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始终认为,男人,只要亦有一颗能流泪的心,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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