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虽然不是一个高效写入的硬盘,但想失去特别的记忆,恐怕也需岁月蹉跎得更加久远一些,再说,有些记忆,终要写出来的,何苦非要等到“三高”来临身体不允时呢? 二十几年前,刚出校门,不懂特别敬天,不愿虔诚尊地,更不知还需要非人类的忍气吞声。 当时一直替一家做塑料最低级加工(加工做塑料粪桶的塑料颗粒)的修电机,这家老板大大咧咧,也纯属暴发户系列产品,没事会摆足了谱。那会儿叫“老板”,和当时的大学生一样,决对是货真价实的,哪像现在的样子,满街都是“老板”,都是些不值钱的菜货。 我曾经因为催款,赶早的等在他连办公兼住的地方几次。一般到早晨八点多,才听到起床的声,然后是他的房门打开,先见他那披头散发的老婆挤牙膏,倒热水,兑冷水,然后放在脸盆的边上不远处,伺候那男人刷牙洗脸,然后是那男人爱理不理的,径自用肥皂擦他那布满汉疙搭的油腻脸,搞得满脸泡沫后,再用毛巾连头闷入水中浸渍,前后没有一句话,偶尔有水温稍高时,那男人会立刻破口大骂,就差抡巴掌打了。好几次我看到他老婆鼻青脸肿的,不是他打,谁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后来,我看此人不像我想象中的正派人,而且信用不好,就不想再替他修电机了,还有一点余款,尽管多次的上门求情催讨,也不想给我。后来不知是因为他没付款,还是我没有及时承修他的电机。那天,他竟带几个人到我门店闹事,砸了我的柜台,揣坏了我的卷门。 那时候还没有110,治安是我走上社会后最乱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不知哪来的火气和雄心,说打就掼是常有的事。就在这次,在肢体冲突中我无意中把他的手机撕扯掉地上,他当时的一个流氓兄弟在我从头到尾连陪不是的情况下,还是打落了我一颗牙齿。 当时手机是一稀缺东西,而且是当时第一品牌的摩托罗拉,一个县城也没几个人有,那东西如砖块一般大小,那时节拿着那样的手机,走在街上,就如现在开宝马奔驰一样,感觉是特别良好,回头率特别的高。 他要我赔他一部手机,价值一万多,说是从香港买回的。 那时我刚出校门哪有一万元赔,想那时一万元抵得上现在的十万人民币。最后,我二叔帮我找到一个和我沾亲带故的老家人(这人我应叫二哥),是我经营所在地的交警队的领导,我把此事的前因后果和他一说,他立刻带上我开着警车,径直到那家在路边兼收破旧塑料纸的家门前,对那老板说:“这是我的兄弟!”然后把那摔破的手机直接扔给那老板,再无二话,带我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对我说:“你放心,他要是再找你的麻烦,他的货车到哪,我扣到哪!”。 那时候,法制并没如现在的健全,没有公理,谈何法治?唯有强拳,还有就是“人大一级压死人!” 那时节,好像是一九九一年或是九二年吧,当时的整个社会环境的的的确确就是这样。 那类事件还有几件,但对我来说却一生铭心刻骨,说是和“胯下之辱”类型亦不为过,遇到那种事情大多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是一时之快,你除了以命相搏夺回你做人的尊严以外,没有什么其他最好的方法,但事情过后呢?沉重的代价你不得不甚至于以你自己的性命承担!我尽力规避,退让。我总不信我的肉体和命运总是和这种社会人渣一样一般等价,我不信我永远混淆乱世、沦落风尘,总相信终会有一天定会有出头之日,我相信我自己的命运注定自己是要有所作为的,是能做大事的。 但当时焦虑、愁闷,恨生处乱世,而且看不到前方。从没抽过香烟的我,记得有一次一只手把一根香烟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痴痴的坐在床边大约有四五分钟,说实话,那时思想在激烈斗争,父母不在身边,妻柔弱体会不到我所受的凌辱。想若从那时开始抽烟,不会有任何人说三道四。最后,自己前生所受教育的潜能和力求上进的心志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自暴自弃、自甘坠落,要坚持,要挺住,要相信大环境总会一天天变好,自己好好努力总会有用武之地。最终抵挡住了自己的一时邪念,那根香烟被揉碎了,踩扁了。 十几年过后,我已经在开发区租赁的厂房开始进行塑料建材管道生产。一天突然接到一电话,他说他有塑料颗粒,问我能不能用他的原料。后来他报上他的名号,竟然是以前我修电机加工塑料颗粒的那家。到这时我对之前的事早已淡然,礼貌待客,我说:“行啊,我用哪家不是用啊?只要质量好,能适宜我的产品生产,我无所谓哪家供货!用哪家不是给钱啊?” 没曾想,第二天,他就送几袋料子来给我试机。刚见到他,我大吃一惊,诧异万分:佝偻着背,局促的站在我的侧面,目光再无以前的精湛,明显的无光苍茫,脸上沾有隐隐的灰暗,头发再不像以前那样一丝不苛,如霜降般的丝丝白发参差不齐,对方皱皱的脸反而让我感受到我自己的年轻。 “放下吧,我试好后立即通知你!不论如何,我都会给你这几包料钱的。”十年河东转河西。是没错,但却不能有当年对等的羞辱,不能有扯高气扬,只是我的语气不卑不亢,甚至于明显让对方感到我对他不仅客气,而且是真诚的。这时候做人真的更要厚道! 后来我了解了一下,原来此人因为得罪了人,犯事进去,刚出来。现在还是做老本行,不过已搬到一个乡镇上去了,业务也做得江河日下,早没了从前的那般风光。 后来,没有合作。一是他的原料不是我这产品的配套,再说,我也不想睹物伤感。 现在把此类事慢慢记述出来,因为这类事在我眼里,在我心中,除供后生子侄吸取教训和供路人闲看以外,荣辱早已淡然。 “这世上你方唱罢我登场,英雄何在?直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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